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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2月3日 星期日

明天我就要死了


                                       來源:《淨土》雜誌第四期  作者:劉軍  分類:蓮友分享 

我在外地工作,一年中回家的次數不多,回去後,母親都要東家長李家短,跟我嘮上半天。母親說得最多的還是村裏誰誰又走了,年長的有,年少的也有。這時我總是抬頭看看母親已經衰老的面容,看看母親已經花白的頭髮。母親也會停下來看看我,問是不是她也老了。我怕母親不高興不敢說,只是笑笑。
其實,母親說的那每一個“走了的人”我都很熟悉,都勾起我美好的回憶,同時也引起了我無限的感傷。在沒有成為三寶弟子之前,我的所有的思考也僅僅到此為止,除了感傷還能有什麼呢?我也不敢再往下想,因為結果只能是那“走了的人”中間一定會有一個“我”,一個人活得好好的卻要思考“死”,不吉祥,更何況孔子曾經說過“未知生,焉知死”。我當時的理解就是活著就好好活著,幹嘛老想著“死”,這種錯誤的知見導致我一直生活在顛倒中,直到我的生命中遇到幾次重大的逆緣。

陳兄之死
兄,小說家,長我一歲。我們一起教書,一起辦雜誌,一起拜師,一起皈依三寶。我是由哲學、美學而入佛門的,學佛後依然習氣不改,泛泛悠悠,經常遭到陳兄的呵責。
與陳兄一起的時光眨眼即過,在那一段時光裏,我懂得了“善友為依”的內涵。幾年後,陳兄在一次聚會上告訴我:“你嫂子查出癌症,已到晚期了。”我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嫂子是個賢妻良母,那麼溫和賢善,並且生活剛剛安定下來,美好的一切才剛剛開始,怎麼會得癌症呢?這個消息讓我失魂落魄,看著兄長的愁憂與逼惱,我竟不知道如何安慰。聚會上的喧鬧、歌聲、歡笑一下子變得那麼陌生而近乎殘忍,我不知道那頓飯吃了些什麼,我的心底裏升起了彌陀的名號。
那年元旦,一個朋友電話約我一起去看陳兄,說陳兄住在蘇州定慧寺。在火車上,朋友說起陳兄的病情,我感到莫名其妙,一直以為我們去定慧寺是去看陳兄的妻子。朋友瞪大眼睛看著我說:“你還不知道呀,陳老師檢查出肝癌晚期。”這怎麼可能呢,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淚奔湧而出。
到定慧寺,陳兄站在門口接我們,看著他黧黑消瘦的面容,我心中著實有些驚駭。兄長笑著對我說:“是不是面目醜陋,嚇著你啦?”我笑不出來,眼眶濕漉漉的。
一個多星期之後,我接到電話,兄長已經往生,準備在靈岩山寺荼毗。在佛號聲中,兄長面容安詳。嫂子在旁邊悲苦地說:“我們都還不到四十歲呀。”聽到這話,我的淚又流了下來。師父慈悲地看著我,歎息道:“可惜呀可惜,剛剛上道。”似乎是自言自語,又似乎是特意說給我聽的。
從靈岩山回來後的那段時間,學生放學後,辦公室裏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帶上耳機,聽歸鄉佛號,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直聽得淚流滿面。
來年三月的一天,我給回山東老家治病的陳嫂發了一條資訊,詢問她的病情。回過來的信息是:“感恩你對嫂子的惦念,感恩你對嫂子的説明,嫂子已于昨日往生。”落款是陳嫂弟弟的姓名。看著手機,我木在那裏,不知道如何排遣心中的憂傷。默默地坐在辦公室的一角,戴上耳機,聽那佛號一遍遍地呼喚: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陳兄和嫂子離世的那一年,我做什麼事情都心不在焉,失魂落魄。除了聽經念佛外,我不願意做任何事情,也不想做任何事情,世間的一切做得再好,又有什麼用呢?我停止了自己曾經熱愛的寫作,停止了我所謂的哲學探尋,我迫不及待地去師父那裏求受五戒。因為我清楚地知道了一個實在的不能再實在的事實:我也會死去!陳兄和嫂子兩個人用他們的一期生命為我演說了苦空無常無我的真理,我對世間名聞利養的貪著開始瓦解,善根也漸漸成熟。也就是在那一年,我在巨大的悲苦之中聽到了大安法師的《淨土資糧——信願行》的碟片,法師的絕妙開示,令我這個終日在外游走的浪子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家。回家吧,回家吧!這個聲音從此在心中紮下了根。

我們都會死去
幾年來的坎坷境遇,加之陳兄和嫂子的猝然離去,令我對淨土法門產生了不可逆轉的信心。從那以後,每次念誦《普賢菩薩警眾偈》時,心裏總是一動,分明覺得菩薩就在對我說,說的就是我。以前念佛時總時浮浮泛泛,有口無心,也是從那以後,我分明感到那句佛號裏透露出一種特別的溫馨與親切。
無常隨時會出手,這一次他將手伸向了我身邊的親人。
我常去妻子的外公家吃飯,外公外婆對我很好,尤其是外公,知道我是個念佛人,看見我就念一聲“阿彌陀佛”。我也就勸外公來日不多了,要好好念佛,念佛求生西方,但外公外婆都喜歡搓麻將,念麻將多,念佛少。看著他們都漸漸衰老,我很有些擔心,送他們念珠,送念佛機,勸導他們。
因為衰老,外公終於躺在床上不能動了,由外婆和我岳母照顧生活起居。每次放假我都要去看望外公,外公看見我頓時眼睛裏佈滿亮光,雙手合十,掙扎著要坐起來,嘴裏哆哆嗦嗦“阿、阿……”,我連忙說“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外公使勁點點頭。我安慰外公要好好念佛,外公孩子似的答應著“好……好……”這時外公一句完整的話都不能說了。常言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三五個月以後,外婆和岳母照顧外公時漸漸失去了耐心,我看見了很難過。
一次吃完晚飯,大家在聊天,不知不覺話題又轉到外公身上,外婆就開始數落外公了,過去的點點滴滴,現在的種種不是,岳母跟在後面也在說。等她們說完了,我對她們說:“我們不要數落外公了,不要這樣啊,我們都會老,說不定我們老了,還不如外公呢?”我歎了口氣對岳母說:“媽,您好好照顧外公,您怎樣照顧外公,我們就會怎樣照顧您,我們都看著呢!”從那以後,大家對外公的態度好了一些,但外公的目光已經十分暗淡了,就像油燈快要耗盡一樣。我再回來看望外公時,他已經不認識我了,兩眼呆呆地看著我,像看一個非常陌生的人,我多麼希望他能再念一念“阿彌陀佛”,可是我再也聽不到那一聲艱難的“阿……阿……”了。
一天下班後,看到妻子在廚房哭泣,我問什麼事情,妻子告訴我說外公走了。我們趕回家,外公躺在床上,一條白色的被單裹著瘦小的身軀,那個曾經充滿暖氣的身軀已經冰涼,一動不動,靜靜地,像一個巨大的驚嘆號。想起外公的音容笑貌,想起他對我的種種關愛,我的淚水悄悄滑落下來,但我知道淚水幫不了外公。我整頓好情緒,給外公做了簡短的開示,然後開始念誦佛號。就我一個人在大聲地給外公念佛,我感到很孤單,但我知道外公在看著我,正在與我一起念佛。就這樣,我念誦了很久很久,嗓子沙啞了,依然在心裏為外公念佛。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們在自己的哭聲中誕生,在別人的哭聲中離去,辛辛苦苦造作了一輩子,什麼也沒有留下。真是萬般帶不去,唯有業隨身啊。想到這裏,我的淚水又止不住地流下來,我不知道是在為外公哭泣,還是在為自己哭泣。
到殯儀館與外公最後作別,我看到煙囪裏悠悠地飄出一股白煙,心頭一凜:我或遲或早也會變成那股白煙,這個世間上的人無一例外,都會變成一股白煙。我,準備好了嗎?
在殯儀館外忙碌的人群中,我忽然看見幾十位居士披著海青搭著縵衣莊嚴地唱頌佛號緩緩前行,不知為什麼我淚不自禁,在死亡來臨的時候,佛號才是真正滋養我們的甘露,才是救拔我們的力量,才是我們唯一的依靠呀,我的心裏升騰起一股強烈的希望,南無阿彌陀佛……

無常一直就在我們身邊
去年12月份,我接到父親的電話,父親說二爺爺走了。我嘴巴張了半天,喃喃地說怎麼會呢?父親說,二爺爺過馬路,被一輛車撞了。
二爺爺78歲。
開學後,辦公室裏的老師在說李老師,我順口問了一句:“李老師怎麼啦?”兩個同事同時說:“他不在了。”我問:“去哪里了?”兩位老師瞪大眼睛看著我:“你還不知道呀,他——死了。”我說,“不可能!年前吃年夜飯時,他跟我坐在一起,他還招呼桌上的其他老師,說劉老師吃素,大家要照顧照顧他。邊說邊將素菜放到我的前面,就幾天的工夫呀!”旁邊的老師說:“是呀,就幾天的工夫,他就是大年三十走的。”
李老師過年才48歲。
如果我們不打算欺騙自己,冷靜地看看周圍,其實無常一直就在我們的身邊,它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我們,面對它吧,接受它吧,越早越好。
記得有一位法師曾經開示:若能常常思維死亡的實相,並對它生起深刻的認識,我們便能瞭解一切世間法上的瑣碎活動和事業都是毫無意義的,從而由其中獲得激勵,日夜精進修行。佛陀在《四十二章經》中說人命在呼吸間,的的如此,一氣不來,便成隔世,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莫到老來方學道,孤墳多是少年人”,自己的道友、親人以及同事用他們的生命為我做著苦空無常無我的開示,這些都是諸佛菩薩的示現呀。感恩陳兄,感恩我的親人以及我的同事,是他們的示現,使我生起了對輪回的厭倦,生起了對娑婆的厭離。
死,不是別人的事情,是自己的事情。作為一個淨業行人,要老實面對,要念死無常。正如印光祖師所開示的那樣:學道之人,要把死之一字貼在額頭上,則道業自成。
多年後的一天,我忽然對孔子的“未知生,焉知死”有所領悟。我們一廂情願地要好好活著,可是我們又怎麼知道什麼才是好好活著?怎樣才能好好活著?只有知道了生命是什麼,才會知道死亡是什麼,知道了死亡也才能好好活著。孔子用整個生命實踐回答了這個問題,那就是“仁”。而同樣的問題,佛陀也用他示現的一期生命給出了至極圓滿的答案。佛陀說法四十九年,結穴歸根就是“南無阿彌陀佛”六個字,我們直下荷擔,感恩佛陀,知恩報恩,念佛成佛,這才是大暢佛陀本懷,十方如來共同稱揚讚歎之事。
前幾天,我恭恭敬敬地在自己的檯曆上寫下一句話:明天我就要死了!我希望自己時時處處修習念死無常,記住佛陀以及祖師們的開示。念死無常,才能好好念佛,老實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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